第27章 小小的菜园

周日的清晨。天朗气清, 风轻云淡。陆晨瑶开着车，载着自己5岁的女儿图图，和马上就要退休的图图外婆, 从绿山谷市驶向海角镇。海角镇, 光是听名字，就知道这个地方是又偏又远了。真是的，妈妈真是年纪大了, 看到这个微博说“走进大自然的亲子活动”“参加活动就赠送蔬菜”，就一定要跑这么远，带着图图来这个早就荒芜了的小镇子参加一个什么“一米菜园”活动。哎，难得的周末，大早上，在家多睡会儿有什么不好？这种活动, 不管说得多好听, 实质上不就是变相卖蔬菜么！谁会认认真真跑去这个地方种地啊！陆晨瑶颇有些烦躁。她抬手调了下后视镜, 发现自己的母亲捧了一本书，正在教图图：“这是南瓜种子, 你看, 南瓜刚长出来是这样的……”陆晨瑶暗自叹了口气。唉，罢了。自从离婚后, 就都是妈妈在帮自己带孩子。她已经很辛苦了。难得她老人家愿意周末出来走动一下——虽然这个走动的位置有点太远了——自己就顺她的心意一回吧。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, 小车才开到海角镇, 停在了山脚下。这个镇子, 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样破。破旧不堪的石子路, 镇上连个饭店都没有, 沿街的铺子都关着门——所以到底为什么, 大周末的要带着孩子到这种地方来受罪啊！陆晨瑶拧着眉毛, 颇有些不耐地戴上了墨镜，拉开车门，招呼母亲和女儿下车。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开口抱怨时，一旁突然传来清朗悦耳的声音：“陆女士，你们到啦。”陆晨瑶循声望去，看见一个干净清爽，约莫18、9岁的年轻人，正微笑着冲自己打招呼。年轻人的身旁，还有一个戴着小帽子，穿着规规矩矩的学堂汉服的紫色眼睛小男孩儿。这一大一小，站在绿色的山林间，映着温和的阳光，看着倒像是一幅画般清新动人。陆晨瑶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：“您是……工作人员？”相比起来，图图外婆就热情多了，乐呵呵地冲年轻人打起了招呼：“小冉老师！又见面了！”说罢，图图外婆转过身来，又开始了一贯地唠唠叨叨：“瑶瑶啊，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，那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呀。S大的学生，跑到海角镇来当实习老师，平常还种地……”陆晨瑶这才想起，母亲好像的确是叨叨过。不过自己当时一定是习惯性地嗯嗯对付着，习惯性地左耳进右耳出了。没办法啊，平常下班回家已经累得连吃饭都没力气了，哪有心情听老人家唠叨？图图外婆叨叨过一番后，年轻人走过来简单介绍了一下今天的活动，便蹲下来对着图图道：“你好呀。我是冉溪哥哥，这是小弋哥哥——”“你能不能告诉哥哥，你叫什么名字呀？”陆晨瑶知道，自己女儿是个特别害羞的性格。这种打招呼的方式，她一定是理都不理，垂下眼睛当做没听到。陆晨瑶正想开口帮女儿介绍，却听见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：“我叫图图……”咦？女儿居然开口回答了？这倒真是稀罕了。更让陆晨瑶觉得稀罕的是，在那个叫冉溪的年轻人的鼓励下，女儿慢吞吞地说了自己的姓名，年龄，还说了自己平常最喜欢吃什么水果——她最喜欢草莓，因为吃起来酸酸甜甜，妈妈有时候还会给自己用酸奶拌一下，配在一起就更好吃了。女儿今天的表达很流利啊。是因为这个年轻人，一看就让人觉得很安心吗？陆晨瑶暗自思量着。很快，这一家三口被带到了山脚下的一处开阔“院落”。说是院落，似乎也不太准确。因为这里只有一圈简单的木栅栏。栅栏里面，是一大片平缓的菜地。菜地里，有那么一块已经开垦过了，种着一株株番茄，一棵棵草莓，现在都长出了累累果实；而更多的地方，则还是铺着草皮的荒地。果然只是变相的采摘活动吧？说什么自己种地，其实就是去摘已经长好的果子呗。陆晨瑶如是想着。结果，年轻人将他们三人领到了荒地边，还找了三把锄头和三幅劳保手套出来！两把大人用的，正儿八经的锄头；一把超小号的，一看就是儿童玩具的锄头。看着亮闪闪的锄头，陆晨瑶震惊了。这？难道真的要我们种地？要这么离谱吗？我们不就是花个几十块钱来买几斤蔬菜吗？！不是真的来种地的啊！“种菜的第一步，就是选一块土地，然后翻土哦。”年轻人笑眯眯地先把小锄头和小手套递给了图图，自己演示了一下怎么握住锄头，怎么垦地。“哇！锄头！”不待陆晨瑶出声召唤，图图就接过锄头，套上手套，哒哒哒地跑到前面，然后抡着胳膊，挥舞起小锄头——当真翻起了一大块草皮！“哎哟，图图好棒啊！”图图外婆乐呵呵称赞起来，连声说自己外孙女儿怎么这么有天赋。说罢，老人家自己也扛着锄头往前走了两步，像是在选合适的地方，准备下锄头去开挖。看到这幅场景，陆晨瑶只觉得无奈，却也不想叫停兴头上的母亲和女儿，便只能跟在母亲身边，学着母亲的模样，开始翻土。咦，怎么这个土，翻起来还挺轻松的？一锄头“啃”下去，就能将野草连根带起来，把泥土都翻上来，这种感觉，好像还挺……挺治愈的？就这样，不到半个小时，陆晨瑶她们家预定好的那小小一片菜地，全都翻好了。接下来，就是播种了。冉溪拿出小小的草莓种子，递到了图图手里：“图图，本来应该冉溪哥哥教你怎么播种，怎么浇水的。”“不过啊，冉溪哥哥刚才发现，你的外婆，比冉溪哥哥更会种地哦。”“所以，要不要让你的外婆，来教你怎么种地呢？”听冉溪这么说，图图外婆一面笑得合不拢嘴，一面连连摆手说自己哪里算是会种地，就以前曾经在阳台上随便搞了几盆菜啊花啊什么的，离会种地还差得远呢……看着母亲脸上那又是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得意的表情，陆晨瑶却有些神思恍惚起来。这样的场景，不知为何……有点怀念呢？正在这时，冉溪走了过来：“陆女士，如果累了，可以去那边的长椅休息一下。”“我们给大家准备了简单的餐点，等下还会有现摘的草莓。”听冉溪这么说，陆晨瑶不禁吃惊道：“简餐？你们费用这么便宜，还包餐呢？会亏本吧？”冉溪笑着解释道，这是刚开业的特价活动，所以没有考虑赚钱的问题，主要是希望给大家都留个好印象。好印象？嗯，这场活动到现在为止，都还不错。小镇虽然破，但风景确实很美。种地虽然有一点累，但却意外的很治愈。最重要的是，老人和孩子，似乎都自得其乐……的确是个值得推荐的活动来着。但，值得推荐到什么程度呢？身为资深公众号撰稿人的陆晨瑶，一边琢磨着这个活动到底是私下跟好友说一声就行，还是值得发公众号大书特书，一边洗干净双手坐到长椅上，接过冉溪递来的一个牛皮纸袋，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三明治，咬了下去——这，个，味，道！陆晨瑶低头看了一眼：这看上去不就是最常见的，火腿鸡蛋土豆泥三明治吗？切成小颗粒的火腿，切成小块的白煮蛋，和剁成泥的土豆，加上沙拉酱一起搅拌，自己在家也做过，可为什么这个三明治，吃上去格外的香甜？馅料格外的浓厚香滑？特别是那个土豆，粉粉糯糯，软软绵绵，和沙拉酱完美融合在一起，包裹着一颗颗的火腿和一块块的鸡蛋，再被蓬松的、麦香十足的现烤面包片给夹着，简直每一口都会给人幸福的感觉啊！陆晨瑶的脸上，露出了惊艳不已的神色。怎么会这么好吃？！她三口两口吃完了这小小的三明治，有些意犹未尽，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冉溪。冉溪笑着道：“其实没什么特别的——就是用了自家地里种的土豆来做馅料，又用了自己拌的沙拉酱。”“再来点水果吧？就是那边地里现摘的草莓。”陆晨瑶立刻点了点头。这里的土豆都能好吃到这个程度，不知道草莓还会有多好吃？她刚一点头，就看见冉溪身边的那个小家伙，蹦蹦跳跳地到了菜地边，弯腰摘了一捧草莓，回来送给了冉溪。冉溪伸手摸了摸小家伙脑袋，说声谢谢，转身洗干净草莓，再用竹编的小篮子装着，递给了陆晨瑶。陆晨瑶接过竹篮子，第一反应是：这草莓长得可真好看！一粒粒的格又饱满又鲜艳，还挂着点晶莹的水珠，更显得娇嫩清新。而且应该非常香甜？这还没吃到嘴里呢，先嗅到了一股清甜的味道。陆晨瑶捡起草莓，咬了一小口——甘甜的，令人沉醉的，带着浓郁甜香气的果肉与汁液，迅速在口中弥漫开来。这味道如此浓郁，陆晨瑶不由闭上了眼睛，慢慢体味着……等等，和这香甜气息一起扩散开的，好像还有别的……自己遗忘已久的东西？陆晨瑶困惑地睁开眼，正看见前面的田地里，母亲已经喜滋滋地拿着种子，蹲到地上，耐心地跟图图说，草莓种子要埋多深才合适，要怎么浇水才好……啊……对了……很久以前，自己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，妈妈，很喜欢在阳台上种菜来着。那时候种的什么来着？对，妈妈在阳台上种过小草莓。当时草莓熟了，自己摘下来，洗干净以后，喂到妈妈嘴里，妈妈可开心了……那个草莓的味道，好像就和现在的一样？那么的清甜，那么的让人难以忘怀……是从什么时候，妈妈不在阳台上种菜了？好像是……从自己生下图图之后不久开始？对，5年前的那个时候。自己才生下孩子，却发现跟自己同床共枕好几年的“爱人”，趁着自己怀孕，在外面和人鬼混，还美其名曰只是解决“生理需求”。当时自己抱着图图，回到妈妈家，倒在妈妈怀里，哭了好久……第二天，妈妈找了一帮身高体壮的亲戚，逼着渣男签了离婚协议，签完就把那个渣男从自己家里打了出去。妈妈还说，别怕，孩子我们一起养，咱再不用搭理那个狗东西。也就是从那天开始，妈妈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，她心爱的菜，都送人了。她和自己一起，忙得脚不沾地，终于把图图养到了现在。妈妈，曾经的刘薇薇女士，后来的瑶瑶妈妈，现在的图图外婆，她最喜欢的事情……就是摆弄些花草作物，种出果实，和大家一起分享了吧。但为了自己，连这唯一的爱好，她都舍弃了。为什么这些记忆，这些记忆都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，被自己给淡忘了呢？是因为长年累月住在一起，那些琐碎的争执吗？是因为自己重新工作以后，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吗？陆晨瑶的泪水，从她的眼角不断滑落。一旁的冉溪看得心慌不已，赶紧找了纸巾递过去：“陆女士，您还好吗？”陆晨瑶缓缓摇摇头：“我挺好的……就是这个草莓的味道，太好吃了……”“好吃得让我……想起了小时候的味道……”下午时分，种子全都种完了，简餐也吃过了，图图外婆也乐呵呵地去蔬菜店选了两大包新鲜的黄瓜和白菜。图图一手抱着冉溪送给自己的上将娃娃，一手跟冉溪挥个不停：“冉溪哥哥再见！冉溪哥哥我们下周还要来！”冉溪也跟图图不住招手：“下周见！下周，你的小草莓，就会长出绿绿的叶子啦！”图图高兴地拼命点头，一步三回头地被外婆领上了车。陆晨瑶原本都系好安全带了，想了想，又迈下车，对冉溪道：“冉老师——”“我等下想发个微博，记录一下今天这场活动。”“如果您不介意，我还想在公众号上，再单独推广一下您的小菜园计划，这样可以吗？”“就是可能需要您提供一些高清图，还有一些简单的介绍。”冉溪惊喜地睁大眼睛：“不介意，当然不介意！”很快，“小陆一直在路上”和“岁月如歌”这两个微博账号，就都发了九张图出来，还带着#一米菜园计划#的TAG。这几张图里，既有海角镇的蓝天白云，开满野花的山坡，也有小巧可爱的菜园，童稚有趣的小锄头，以及——晶莹动人的大草莓。“小陆一直在路上”的微博正文是：【我必须安利一下，这个#一米菜园计划#！能让娃快快乐乐学习种田，能让老母亲解放双手，能让娃外婆喜上眉梢！】【以及，最让老母亲惊艳的——这个草莓！这个海角镇种出来的草莓！我第一次知道，什么叫好吃到让人想哭！我现在真的开始期待，自己能种出什么味道的蔬菜水果了！】发出去没多久，这条微博下面就有了评论，也有了好奇的咨询。很快，“我们的海角镇”就收到了新的私信：【这个#一米菜园计划#，还能预约吗？】而后台系统，在提示【气运值上升】以后，也再次给出了提示音：【知名度提升！】【如小镇知名度、繁荣度进一步提升，小镇即可再次升级！】【请宿主继续努力！】听到这条提示的冉溪，只觉得人都轻微眩晕了下。太好啦，太好啦！自己的计划，起效啦！他抬手捂住面孔，差点连眼泪都要落下来了。还以为这次要卡死在这里了呢！居然，还是，突破了！就在冉溪激动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时，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的小人鱼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。冉溪低头一看，发现小人鱼正仰着头，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。冉溪深呼吸一下，蹲下来摸摸小人鱼的脑袋：“小弋，我们做的一米菜园，又有新的客户来预定啦！”“我们的辛苦，没有白费！”小人鱼很认真地想了想，比划着：能挣很多钱？冉溪不禁笑了：“啊，一时半会儿，可能挣不了太多钱……但长远来看，镇子里的人会越来越多，镇子会越来越热闹，我们总归可以挣到很多钱的！”小人鱼这才点点头，也放心大胆地露出了微笑。冉溪又摸摸他的后脑勺：“谢谢小弋。要不是小弋选的菜地好，我们都做不出这样的计划来。”“还有，你提议的，现场摘水果这个小点子，真的很好呢！你看，她们多喜欢那些新鲜的小草莓啊。”听到这里，被夸奖了小人鱼，不禁两颊微红。其实，昨天晚上，他就偷偷跑到了山脚。夜幕下，小人鱼抱着手臂，威严地检阅着这些草莓：你们有没有好吃到让人吃一口就想哭，吃完就忘不了的程度？这些被小人鱼的“悉心照料”过一遍又一遍的蔬菜水果，如今已经可以和小人鱼直接“沟通”了。当然，这样的沟通，任何其他人都察觉不了。结果这些草莓一个个都颤颤巍巍的，表示自己很好吃，但不确定能够让人吃一口就想哭……小人鱼对于这个结果，并不满意。直到旁边的番茄瑟瑟发抖地表示：听说，如果在吃食物的时候，能让人想起和这食物相关的记忆，就有可能让人吃一口就哭？吃完就忘不了？小人鱼听完之后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，命令草莓道：你们就按这个方向去长！结果草莓抖得更厉害了：阁……阁下，我们会努力，但是，要想保证万无一失，能不能请您，亲自，摘取我们？小人鱼肃穆地点点头：可。就这样，才有了今天那好吃得让人一吃就流泪的草莓。但这件事，小人鱼决定永远埋在心里，才不要告诉这个放肆又无礼的人类呢。哼，这个放肆又无礼的人类，居然把手就这么搁在自己的后脑勺……唔……虽说一用力就能挣脱，但好奇怪，偏偏又不太想挣脱呢……算了，如果挣脱了，这个人类说不定还会伤心呢！小人鱼最后噘着嘴，不情不愿地将脑袋往前轻轻一送，让自己的额头和冉溪的额头贴了贴。冉溪先是微微一惊，随后就笑了起来。这小家伙，学会比较坦率的撒娇了呢……真是个大进步！冉溪安心地想着。作者有话说：晚上12点以后还会有一章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