冉溪觉得背上有点冷。他试图把系统揪起来, 问清楚到底是依据什么判断裴以粼上将已经“神魂俱散”的。但系统依然在维护遁,亮着小红灯拒绝回答。冉溪思考再三,终于还是看着吴医师的表情, 试探着问道:“吴医师, 您作为顶尖医师,是不是也曾经担任过裴上将的医师……”他没有贸然地直接去问:裴先生和裴上将究竟是是什么关系,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。如果这么问, 他直觉吴医师会说“没有关系”“不是一个人”,然后拒绝透露其他相关线索了。而现在这种问法,反正也符合自己之前辛苦立下的“上将先生的崇拜者”这个人设,并不会太突兀。就看吴医师是什么反应了。结果吴医师板起一张脸,一字一句地道:“冉老师,无论是出于军部的保密要求, 或是医生的保密义务, 我都不能再对您透露什么了。”军部有保密要求。不能“再”透露。也就是说:第一, 吴医师确实治疗过裴上将。第二,刚刚的对话, 他“已经”透露出关于裴上将的一些信息。冉溪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。他强令自己尽量平静些, 用“关心一位传奇人物”的语气道:“上将先生他……他身体还好吗?”吴医师叹口气:“冉老师,我真的不能再透露了。”冉溪仔细观察着对方的面部表情, 从里面读出来了一点无奈, 一点庆幸, 一点迷惑, 以及一点期待。独独没有“悲痛”。这就很值得寻味了。倘若上将先生真的已遭不测, 吴医师不太可能是这样的反应。冉溪正想着还可以怎么再问问, 吴医师已经收好东西准备离开。原本也要出门的冉溪便同他一起了。冉溪是要去看看小汪。之前海角镇没休业的时候, 冉溪会选没那么忙的晚上, 回答小汪复习时标记出来的问题,再给他补补课。现在镇里没那么多事了,冉溪就和小汪约了白天的时间,大概两三天集中辅导一下。吴医师并不是海角镇的居民,所以冉溪没有向他解释得太详细,只说要去给一个年轻人看下功课。没想到,吴医师直接道:“哦,冉老师是去帮小汪补习吧?我听小妍说过。”冉溪想了几秒才明白过来,吴医师所说的“小妍”,就是章阿姨。章阿姨的本名是“章妍”,但日常大家都不会这么称呼她。看样子,章阿姨和吴医师之间的关系也不像之前那么差了?至少能有来有往地说下镇里的八卦?说起来……之前吴医师经常抱着海草来找章阿姨,吃了闭门羹也不泄气……他应该是挺喜欢章阿姨的吧?对了,他方才说过,对于他的“所爱之人”,“裴先生有无以为报之恩”。刚刚自己并未意识到,吴医师说的这人,或许就是指章阿姨。而章阿姨曾经说过,是裴上将救了她。无论是从物理层面,还是从心灵层面。物理层面,裴上将驱逐了海妖,还给了边境一个宁静。心理层面,裴上将让章阿姨学会了编织,让她找到了新的价值。学会了编织……编织!冉溪的心里,忽然如惊雷炸过般意识到了什么。他停下脚步,请吴医师先走,自己匆匆一拐,赶到了蘑菇零食铺。蘑菇屋的窗户上,依然挂着小人鱼做的那串贝壳风铃。此时已是12月份,温度一日凉似一日,风也不复往昔的温柔。冷风吹过,风铃摇晃,叮当作响。当时,章阿姨看到这串风铃就脸色大变,询问这风铃是谁做的,还说这风铃的制作手法,和裴上将的一模一样。后来章阿姨听说这风铃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成果,便推测这是被裴上将帮助过的某个孩子,收到过裴上将赠送的风铃,再模仿着做了出来,只不过模仿得惟妙惟肖全无二致。而自己当时也认为,小弋在婴儿时期曾经被裴上将救过,所以章阿姨的推测是合情合理的。可现在自己已然知道——小弋本身就是裴逸精神力损伤后的“缩小版”,哪里来的婴儿时期,又哪里可能在婴儿时期被裴上将拯救?这个推论的前提就不成立!既然如此,小弋,或者说裴逸,又是怎么学会“裴上将的制作手法”的?总不可能是成人版的裴逸,跟在上将先生旁边,一般一眼地学习如何做风铃吧?而且冉溪知道,成人不同于幼儿,无论再怎么模仿,在这类手工艺作品上都会留下自己的个人特色,不可能和另一个人完全一样。冉溪站在窗户前,盯着那串风铃,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嗡的响成一片。有许多他之前自己“强行解释”的细节,许多系统给出了模棱两可答案的细节,再一次地浮出脑海。比如小人鱼出现在悬崖上的那一天,正好是气运值剧烈下跌的那一天。比如最初对小弋提到上将先生时,明明没有给他任何具体的有形物,气运值却突然提高了。又比如之后无论怎么为小弋讲上将先生的故事,都不会有变化的气运值。再比如,小弋的第一次晕倒,和自己激发“纯真的呼唤”,气运值骤然上涨的时间点完全一致。以及,小弋的精神力骤然波动不得不不告而别,又发生在自己再次激发“纯真的呼唤”,气运值暴涨的时刻。这……冉溪抓挠着自己的上臂,心里一阵更比一阵慌。可是,自己与小弋相处四个月,自己经常和他一起画“上将先生打海妖”,时不时就给小朋友们讲上将先生的故事,小弋的表情从来没有流露出“这个人就是我”的那种骄傲或者得意啊!以自己对小弋的了解,这小家伙是绝对不可能藏得住的。但……小弋一开始连大人鱼裴逸的脸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,那不记得自己的社会身份,不也是很正常的?想到这里,冉溪仰头盯着风铃,眼神呆呆的,心里全是说不出来的滋味。如果自己没有猜错……他咬咬牙,在脑子里狠狠戳了下系统:“系统,我再问一遍,当时的气运值剧烈下降,真的是‘气运之子陨落’造成的吗?气运之子身负重伤,以至于形体都发生了变化,是不是也能引起气运值猛烈波动?”这一次,系统终于回应了。系统暗戳戳地熄灭了红灯,以机械音应道:【系统无法承认,也不能否认你的观点。】冉溪:!说完这句话,系统又立刻亮起小红灯,继续宣称自己在维护,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了。冉溪:呵,呵呵。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,尝试着去缕清自己心中混乱如麻缠绕不清的种种感受。有震惊,有惊讶,有不解,有疑惑。但是并没有什么愤怒。不同于昨天,自己此刻并没有因为裴逸隐瞒了真相而感到愤怒。心里最强烈的感受,是心痛。从理智上,冉溪知道,如果裴以粼真的身负重伤,意外变成小弋来到此地,那他恢复意识后,出于安全与基本的保密考虑,他都不可能对一个普通平民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。从感情上……现在的冉溪,根本没办法对裴逸产生一丝一毫的愤怒。他脑子里,翻来覆去都是昨天看到的画面:那只可爱的,永远蹦蹦跳跳的小人鱼,痛得在地上打滚;那只漂亮的,美得让人无以言语的大人鱼痛得神志恍惚,依然嗫嚅着,“要回去”。裴逸……这只笨蛋大人鱼……独自一个人,为其他人付出了全部的精力与心血,同时还承受着无法想象的折磨。一直,默默地承受着……是怎样的痛苦,怎样的孤独。冉溪依旧仰着脸,泪水却没能老实地停在眼眶里。这一次,眼泪不听话地落了出来,淌过了他的面庞。*水面晃动。银发的成年人鱼,从池水中立起上半身,眉头紧蹙。他脑子里,小人鱼闷闷不乐地念叨着:“怎么又失败了啊……”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失败了。如果以百分比来计算,裴逸现在的精神力回复程度,大概在50%左右。剩下的恢复过程,说来其实很容易:小弋的意识回归裴逸的意识,两者完全融合,就能完成其余的50%。但不知何故,无论双方的意识多么配合,始终无法做到完全回归、完全融合。就好像是一杯达到了稳定状态的冰水混合物,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能融为一体,事实上冰始终无法融化,水也终究不能凝固。这种“无法融合”的状态,对裴逸、对小弋的影响,依然是致命的。虽然暂时不会因为精神力骤然失控而痛苦,但残缺的精神力就犹如被蛀空了的堤坝一般,会在某个时点彻底崩塌,再也无法挽救。“啊啊……”小人鱼愁眉苦脸地叹着气:“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变成你,好好地去和他谈恋爱啊。”大人鱼:“……你关心的就是这个?”小人鱼:“……不然呢?”“哼,你关心的不也是这个嘛!”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偷偷去买了什么!”大人鱼脸上一红:“……我买的是很正常的东西。”小人鱼又“哼”了一声,嘀咕了一句“大笨鱼一点创意都没有”,就懒得再说话了。*“所以,这里我们先求出曲线的导函数,将坐标值代进去,再计算出导函数在这个点的导数值,就得到了切线斜率——明白了吗?”冉溪耐心地说着。他正在给小汪补课。不管内心多么躁动不安,该做的事还是要做。小汪仔细看着图像和方程,想了好一会儿,终于豁然开朗,抬起头憨憨一笑:“我懂了!”这看着有点傻乎乎的年轻人其实并不笨。他可能第一次不太能理解题目的意思,可一旦冉溪给他讲明白了,这之后的类似题目,他都不会再犯错。这些日子下来,冉溪估摸着,他明年还是有希望考上S大这样的学校的。补完今天的课,冉溪正起身要走,小汪有点害羞地叫住了他:“冉老师,你上次带给我的‘学校简介’,我都翻完了。”《学校简介》是一本厚厚的册子,里面有帝国各所学校的介绍,就是给准备高考的学生用的。冉溪道:“哦?那看到心仪的学校了吗?”小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有的。”“我,我将来想和冉老师一样,也去做老师,所以,我也想努力考上S大!”冉溪赞许地笑了:“很好啊!按你现在的状态,再持续努力半年,一定没问题!”小汪摸了摸自己的脑瓜,细小的眼睛里带着期待:“如果我考上了,那我就是冉老师的学弟了!”冉溪愣了下,扯了下嘴角:“是哦。”小汪两手握着拳头,眼睛的光彩更亮了:“我、我会更努力的!”冉溪没再多说什么,笑着同小汪说了再见。但冉溪知道,事实上,等小汪入学的时候,自己早就已经离开了。任务结束之后,管理局会安排一个特别合适的理由,让员工从小世界顺利隐身。所以,小汪学弟,是不会在校园看到自己这个学长的。*从小汪的家出来,再往前走几步,就是海滩了。今天是个阴天。从海滩望去,海水的颜色不再是温柔的湛蓝,而是蒙上了一层灰。冬日的大海,海浪似乎比夏日要更高,更剧烈,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似乎也会传得更远。这样的天气,其实并不适合在海滩漫步。但冉溪还是找了块平坦些的石头,坐了下来。找石头的时候,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:若是找些大树桩放在海滩边,当做天然的椅子,一定也很有趣?等明年春天的时候,就可以试着……明年春天……随着加成系数的翻倍再翻倍,现在自己累积的气运值,已经突破18000了。看这个趋势,气运值突破两万点,指日可待。说不定,都不需要等到春天。按照管理局的规则,如果能提前完成任务,那不仅可以即刻结束工作返回主世界,还可以拿到额外奖励。总之,可以拿着奖励回主世界美美躺平好一阵子了。所以自己要提前走吗?不管这个已经“全面复苏的小镇”?不再照顾那一帮幼崽?不再……不再和那只大笨鱼聊天、散步、看风中的玫瑰、看夜里的星星?冉溪揉了揉眉头,苦笑一下。他很清楚,自己做不到。自己想看到这个镇子,变得更好。想让那帮或活泼或文静的幼崽,好好长大。还想……还想看到小弋顺顺利利地变回大人鱼,然后,要陪在大笨鱼身边,和他分享自己的快乐,为他分担他的痛苦,让这只笨拙的大人鱼,不要再那么……孤独。冉溪手托着下巴,呆呆地看着前方翻滚的海浪,看着海水被拍打成白色的泡沫。一直都是“优等生”的冉溪,从进入管理局的第一天开始,就知道管理局有一个奇怪的规定:【在不引起小世界碰撞、不破坏三千世界秩序的前提下,员工可自愿选择留在小世界。】【如员工自愿留在小世界,管理局将切断员工返回主世界的通路。该操作不可逆转,请慎重选择。】彼时的冉溪,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规定,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留在小世界。虽说冉溪在主世界没什么亲友,但他非常喜欢这种可以前往不同的世界,看到别样风景的感觉。这件事本身,对冉溪而言就有着无上的吸引力。更何况,管理局的物质回报优渥,只要好好工作,就能在主世界过得衣食无忧,享受一切的物质便利。相对而言,员工能前往的小世界,在“科技发展”和“生活便利”方面,都是无法与主世界抗衡的。所以为什么会有人想不开,非要留在小世界,再也不回去?冉溪曾经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产生这种念头。但现在……唔,好像脸有点疼。他捂住脸,苦恼地晃晃脑袋。所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?喂喂自己正常一点,正常一点啊。不能因为这人在绿山谷救过自己,不能因为这人一次又一次地帮了自己,不能因为他的眼睛很好看,不能因为他声音很温柔,不能因为他会露出羞涩的表情,不能因为他散发出清泉般美好的气息,不能因为他偷摸学着做菜,不能因为他被误以为是白熊也不生气,不能因为他亲手给自己做了小白熊玩具……就生出这么不理智的想法啊!冉溪心里又发愁又发慌。恰在这时,一个小小的白色毛球,从海里跳了出来。喔,是小白啊。这个时间点,差不多是小白去找小灰聊天玩耍的时间了。小白显然也看到了冉溪。它撒开爪子奔跑过来,冲冉溪摇了摇尾巴,算是打招呼。冉溪一眼就看到,小白嘴里叼着一束柔嫩的海草,想来是要送给小灰的。冉溪笑着摸了摸小白的耳朵,道:“快去吧,小灰应该在等你了。”小白便叼着海草,飞快地跑走了。呼,这只小“狐狸”,对小灰倒是一直很好。说起来……当时,自己就是和小弋一起坐在前方那片礁石上,等着小灰去向小白表白的。自己当时怎么跟小弋说的?自己对他说,倾慕之心,是一种很纯粹很珍贵的情感,不应该被鄙视。自己还对他说过,即使这种心意没有被对方接受,也是成长的必然经历,没有什么可害怕的。没有什么可值得嘲笑的。没有什么可值得害怕的。是啊。对一个人有了好感,想要告诉他,想要对他更好,这难道是什么坏事吗?为什么……自己会不敢承认呢?自己总是让小弋别害怕,往前走。怎么换成了自己,反而就缩手缩脚起来?冉溪面上依然呆呆地看着海面,心里的想法,却已是前所未有地清晰坚定。恰在此时,海水哗哗响动,再缓缓分开——黑发黑眼的男子,从海水里走了出来。他一眼便看到了冉溪。他大踏步地往冉溪走来,边走边解开自己的外套纽扣。冉溪还没反应过来,还没来得及出声,他已走到冉溪面前,将外套披在了冉溪身上。暖意,包裹住了冉溪。奇怪啊,为什么这人散发出的气息那么冷,皮肤摸着那么凉,可他的衣服,却带着温泉一般的暖意?冉溪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人,知道自己应该开口说话,可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。倒是裴逸先开口了:“怎么在这里?今天很冷,看你脸都发白了。”冉溪这才真正回过神来:“我刚给小汪补完课,就过来看看……倒是裴先生,你都没有发信息说你要过来?”裴逸带着歉意道:“我想着天气冷,不想让你出门……就想到了门口再告诉你的。”哦,原来是这样。冉溪一动不动地看着裴逸,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:“还好,我不冷。”对上冉溪的笑颜,裴逸心里一阵恍惚,强令自己集中精神,道:“先回去吧,风大。”*往回走了没几步,冉溪一侧头,瞥见裴逸拎着一个海草编成的小箱子。他笑着道:“莫非你又去摸海胆了?”裴逸面上微红:“不是海胆。”冉溪这下更好奇了:“不是海胆?那是什么?”裴逸轻咳一下,有些不自然地应着:“等下你就知道了。”一路说着些琐碎的话,很快便到家了。裴逸径直走到厨房,打开小箱子——里面的东西,竟然是,“地狱辣方便面”。冉溪在海底城的人族小超市挖掘出来的宝藏方便面。在这里的第一天晚上,他为了振作精神泡了一碗,结果全被小人鱼“抢”走了的方便面。在最开始穷得连辣椒都没有的日子里,他变着法地用里面的调料包,给小人鱼作出辣味食物的方便面。裴逸,居然去海底城找到了这个?他惊奇地望向裴逸:“怎么会想到去买这个?很不好找的。”裴逸道:“还好,多走几间超市,总能找到。”冉溪脑子里顿时浮现出,冷若冰霜浑身寒气的大人鱼,板着脸在各个小超市检阅货架的场景。这也……太违和了。但也太可爱了。他不禁笑了起来:“裴先生你想干嘛?你想锻炼自己吃辣的能力?那这个难度太高了,估计你一吃,就又变回小弋了。”想到这里,他又顺便问了一句:“小弋,现在在‘睡觉’吧?”裴逸道:“嗯,他在沉睡。”他拿起一袋泡面,又拿起一个锅,面上表情还是有些古怪:“这个,不是给我的。”“我……我虽然做菜很难吃,但我想,泡面总可以吧?”“小弋都能煮出泡面给你,我想……我应该也可以。”冉溪差点笑出声。所以,这只大笨鱼,还没有放弃“学会做饭”这个执念吗?看着冉溪脸上的笑意,裴逸脸开始泛红,小声道:“我……我看到……”冉溪:“嗯?”裴逸咬了咬牙,决定继续坦诚下去:“我看到,书上说,为对方准备美味的食物,是……是展现诚意的重要步骤。”说完之后,这大笨鱼的耳根已经全红了。冉溪的脸也开始发烫。他没有问,裴逸看的是什么书。他也没有问,裴逸要展现什么诚意。没有必要。只要自己不再回避,不再畏缩,这只大笨鱼的心意,早已一览无遗。他微笑着道:“正好下午有点饿了,那我等着吃面吧。”理论上来说,要把泡面煮砸,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。然而,这只大笨鱼真的就把泡面煮砸了。明明还是那些配料,明明是严格的烹煮时间,明明是精确的水与面的比例——为什么煮出来的东西,会变成……糊糊的一大坨?裴逸看着碗里色味诡异的面糊,有如吃了败仗般难受。冉溪帮着他将面糊倒掉,又自己开火下了一包面。他把泡面分成了两碗,一碗加了地狱辣配料,一碗只放了葱花酱油蚝油。“来,我们分着吃吧。”冉溪拉着裴逸坐到了餐桌前。他有滋有味地吃着地狱辣泡面,心说方便面这东西,偶尔吃一次,真的会特别香。还有这个辣椒配方,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打探出来到底怎么做的?他这边吃得脸颊发红,眼睛发亮,裴逸那边则是一筷子一筷子,吃得优雅大方。两人都吃完之后,冉溪抬起头,眼里揉着碎光一般,笑着道:“很好吃。”“谢谢你,特地去找来这种泡面。”见冉溪似乎确实吃得开心,裴逸脸上那懊恼的神色总算松动了些,轻声道:“不客气。”“你喜欢就好。”说完,这大人鱼沉默地站起身,乖乖洗碗去了。冉溪站在他旁边,看着大笨鱼利落地冲洗碗筷,收拾台面,擦干净双手,再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,终于开口问道:“裴先生,为什么一定想要学会做饭?”裴逸轻叹口气,又无奈又懊恼地说着:“我想着……总不能以后我一直都不会做饭。”“总不能……一直都……让你……来做。”这后一句话,他说得十分忐忑。像是多说半个字,就会惹恼了冉溪一般。冉溪也轻叹口气,拉着大笨鱼走到窗边。望着远处的悬崖与海水,冉溪轻声道:“其实裴先生今天来得正好。”“我遇到了一点小问题,想和你商量。”裴逸立刻正色道:“怎么了?什么事?”冉溪咬了下嘴唇,一字一句道:“我好像……喜欢上一个人了。”